沙田凱旋廳

這兒很值得緬懷,雖然我從未喜歡過。

我沒車,巴士亦不到,所以每次來回要花約一百元,更要忍受司機的「職業」態度。

出入這兒的人,自覺身居社會高層,可能為免在不經意間出醜於熟人面前,又或為免得罪陌生的高層人物,每每面容友善。這樣,我也被迫掛上友善的面容,失卻了在大牌檔那種自然的感覺。

還有,由於親戚慷慨,在這兒我沒有一次付款結帳,但總有失掉自由的感覺。

即或如此,親戚飯聚,也該出席。自香港有顏色之分後,就在這個高層人出入的地方,我有機會穿上少見的、外國公司或球隊的黑色 polo,藉 smart casual 默然發聲。

這裡的食物該是不錯的。
豉油雞的味道抓得很好,肉也挺嫰滑,若不食皮是暴殄天物。
义燒更總不失望。
主人家喜歡海鮮,每次都訂來甚麼東星斑、雪茄斑之類,我一概不懂,只知道是魚,新鮮的。
偶爾訂到重量剛好的外國龍蝦,也會來一個夠分量的龍蝦生麵。
芸芸眾多菜色之中,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個薑蔥生蠔煲,隻隻新鮮、大件、肥美。只須有這味,已經夠飽了。

不過,值得緬懷的,本不該是食物,而是人和世事。

既然是親戚聚會,大家都有相當年紀。偶而有年輕下一代自遠方歸來,叫大家高興。有第三代小朋友在場則更添歡樂,這是肯定的。
然而,有笑聲,亦自有笑聲遠逝的一刻。
如果照片、錄影可以留得住過去,又何來文字所牽動的緬懷呢?
人面桃花,插茱萸少一人,也不只是疫情阻隔才產生的現象,又何用惆悵而獨悲?

世事又如何呢?
那命運中的一天,同樣前往這兒赴會,用了多倍的時間和價錢,兜過馬鞍山才迂迴到達。當中有親人超遲到,有一人更被迫在沙田站坐回程車返家。

晚飯時,座位正望馬鞍山,看到公路上的車輛異常的多,心知不妙,但不知所以。
離開時,在正門的士站等車,但見往九龍方向行車還可以,往大埔路方向則嚴重擠塞,好像全九龍的車均向同一方向前進般,遠遠望去,天空比平時更光亮。

等了很久,終於來了一部四人的士,只能盡上,打算先在第一城下車,再繼續往九龍。
那知車輛到達體院附近,尚未過橋往大涌橋路時,已經嚴重堵塞。

由於車子久久不動,決定下車步行回一城。沿途地上有玻璃和釘,有多個年輕人踏單車往返,呼籲路人小心。交通燈當然不再運作。

轉入第一城邨內街道,驟見一輛被遺棄的雙層巴士,以向右轉的位置橫放在街口,車是空的,駕駛窗塗滿了黑色的油,相信是不能再駕駛的了。看看街景,活像在災難或怪獸片上出現的畫面。

這一晚,香港失去了她的純潔,舊生失去了聲音,學者和尖子,社會上層的會員,不分男女,俱染上骨質疏鬆之絕症。

往後仍有在這兒聚首進餐,但往事如煙,不堪回首;長夜漫漫,幾時盡頭!

緬懷總帶點傷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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