骨氣

我必須認錯。
過去幾年我對香港的批評確是無情的。
也太廣泛。
並非所有人都該受批評。

政府的高官當然該受批評。
議員也是。
大學教授更不用說。
這些人都是由納稅人供養的。
可是他們卻傷害納稅人。

主教牧師等雖然不是由納稅人支薪，但他們同樣該受批評。
因為他們欺騙人。

就連影星和歌星也該受批評。

大部分人說扭曲事實的話。
荒誕兼滑稽。
其他人自我滅聲。
或者好像禮拜日大部分的講道者，自我設限，吐出些無傷大雅的真理。
凱撒的只歸凱撒，他們說。

不過，最近香港人展現出他們的料子，就是那使他們捱過日本佔領三年零八個月的原因。

那是一種說不清是甚麼的質地。
但或許可以這麼說：

好些年前，我讀到伊利諾州將會經歷一場奇怪的風暴——一場嘈吵得令人震驚的風暴，是過去十年鮮有人經驗過的。

蟬風暴。

然後我聽說，牠們的幼蟲可以鑽到泥土裡長達超過十年，直到某個季節，牠們就破土而出，發出震耳欲聾的鳴聲。

生命是不容否定的。

香港人也許失去了很多，甚至有一些人失去所有。
香港人沒有另類的新聞，沒有公開抗議的權利，沒有藝術自由，沒有出版自由。
沒有公民自由。

但這正是我看錯的地方。
那些坐在高位和摩西椅子上的誤導了我。

香港人有骨氣。
有點像蟬。
雖在泥土下，但生命仍在。

只要使用合適的感應器，就能感測到骨氣的徵兆。

最明顯的徵兆是 2023 年 12 月的區議會選舉。
只有 27% 的合資格選民投票，比向來 30% 的鐵票還要少！
再減去 1.8% 的廢票！
這是香港前所未見的極低投票率！
還要是一次「完善了」的香港特別行政區所舉辦的「完善了」的選舉！

蟬效應。
一切都鑽到泥土裡。
沒有聲音，但有生命。

所有不投票的。
都不作聲。
只是不投票。
不投票顯示出生命。

第二個徵兆跟第一個是同樣響亮的靜默，就是聖誕新年期間大規模外遊，去日本、泰國、馬來西亞、歐洲、美國。
報復消費。
在外地。
不在香港。
因此出現前所未有的現象：大酒店的聖誕和新年自助餐，居然在節期的日子還可以訂座，甚至無須預約！

蟬效應。
骨氣顯示出生命。

最後一口棺材釘，是香港人不上戲院。
據報導，聖誕電影票房是二十年來最差的！

寧願花錢看Netflix、Amazon Prime或Disney+。
就是不給香港電影業。
電影都審查過了。
影星都是指定的。
有骨氣的香港人都不會這樣花錢。

這三樣：不投票、不在本地而在外地消費、不上戲院。
蟬的生命徵兆。
官員將之標籤為「躺平」，那就與國安威脅的「軟對抗」只一線之差。

不過，香港人的骨氣，卻清楚不過地展示出，為何香港忍得住三年零八個月。

也許，用骨氣來形容在極權治下爭取民主，是太過浪漫。

我會說，香港人只是希望自主，不是真的要求民主。

你要強迫我按模子辦事？
絕對不行！
我有自己的主意。
我也許不能閱讀自己珍愛的報章和書籍，不能觀看自己喜愛的電影。
那我就做那些我能夠做的。
不做那些我能夠不做的。

所以我不投票。
所以我不在香港而在外地消費。
所以我不上戲院。

你可以說我躺平、軟對抗。
但不可以說我無脊梁。

我是獨立自主的個體。
我珍惜我的自主。

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