寫給巡迴傳道者

這是一篇心底話。

這些話不是對以下的你說的：
＊    如果你當你的會眾是粉絲，享受他們的簇擁，那麼你不適合站講壇。
＊    如果你只是用修辭技巧來擺弄會眾，而不是愛他們，體諒他們，那麼你不適合站講壇。
＊    如果你自我吹噓，宣傳自己有多少個主日獲邀講道，尤其是在社交媒體上發布，假裝感恩和請求代禱，那麼你不適合站講壇。
＊    如果你好像演員那樣，因觀眾的愛戴而感到飄飄然，那麼你不適合站講壇。
＊    如果你沉醉於寫講章舞文弄墨，講道鋪排設計，那麼你不適合站講壇。

如果你屬於上述任何一類傳道者，那麼這一篇不是對你說的。
聖靈會將你淘汰，大概從你的心靈開始，輕而易舉。
你現在就可以停止閱讀。

不過，如果你已經克服了上述障礙，又覺得撒但的火箭對你毫無威脅，那麼你就是這一篇的目標讀者。

最好留心聽。
這是過來人的話。

多年以前，我探訪一位德高望重的退休聖經教授，在香港的某個離島。
他告訴我，上帝賜他豐厚的才幹，讓他能多多服侍，他非常感恩。
不過，他感到有一大遺憾：在那些年間，他犧牲了與太太一同到教會崇拜。
因為每個主日，他都要去不同的教會講道。
這樣的情況持續多年。
失去的無法彌補。

一段時間以後，有另一位資歷較淺的牧師教授（如今他已身居神學院領導層，大概也同樣受到敬重）告訴我，他規定自己無論到哪裡講道，都要帶同太太一起。
當我仍在舊職時，我可以證明他真的這樣做到，不過現在我既已離開崗位，也就不清楚了，因為從實際上說，這是行不通的。

我到底是甚麼意思？
也許有點唱反調。
就讓我分享自己的經歷。

我本來是個無名小卒。
但由於工作關係，信徒和教會開始認識我。
也許還欣賞上帝給我的恩賜。
於是開始有教會邀約主日講道。
不是大教會。
沒甚麼好吹噓的。
只是普通教會。
邀約如雪片飛來。
不多久，每個主日都填滿了。

很明顯，上帝開啟了事奉之門；畢竟，我的呼召是宣講聖言！
我是這麼想的。

我知道有甚麼隱憂。
我知道每主日我會跑遍香港。
這個主日去荃灣，下個主日去北角，然後是柴灣、屯門、元朗……
我享受四處去，因為我喜歡到不同的地方，見不同的人，認識當區，當然還喜歡吃人家做的美點。

不過，對我太太來說，這些日程是令人疲倦的。
更糟的是，我可能每個禮拜都宣講同一篇道。
對不同的聽眾宣講同一篇道，我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當之處，因為我相信，上帝的信息是在講章之中。上帝的子民聽道受到感動，是因為話語的力量，不是因為講章的新鮮。

但是，對於一位太太來說，每星期都被迫坐著聽同一篇道，是何其殘忍！
總不該這樣做。

所有都是合理的。
誠實的。

故此，我決定每月一個主日，不接受講道邀約，改為與我太太一同參加她想去的教會。
我以為這是一個理想的平衡，家庭事奉兩者兼顧。

事實卻不然。
至少對我來說。

兩種分割逐漸出現。
首先，與自己的母會分割，
其次，與我妻子每主日獨自參與的事情分割。

「獨自參與」這種情緒絕不能低估。
但我卻低估了，也許是由於我的罪。

這一切都不能用科學來衡量。
聖靈的工作不能用科學來衡量。

與自己母會的連繫愈來愈薄弱。
就是無法掌握她的情況。
無法感受她的脈搏。

那種無根的感覺確實讓人痛心，縱使仍然愛著自己的母會，也大概一世都愛著。
最終，疏離感令人不得不交還會籍，退出教會。
其中的劇情就省略吧。

與母會分割，也包括分割妻子與教會的連繫。
多方面的。
未預料到的。
沉重的代價。

試比較一下巡迴講道與母堂講道，現在回想，其實不費腦筋。

蒙上帝恩待，我曾在一所教會事奉接近六年。
只在那裡講道，除了偶爾返回我母會所在的城市。
我開始喜歡該堂的會友，他們對我也一樣。
我學習以一整卷聖經書卷為講道的焦點，放棄使用 PowerPoint 等視像工具——自嘲既沒有 power，亦沒有 point！

我非常喜歡這種講道方式。
我開始意識到我的事奉、呼召，和權柄。

每主日我努力工作，不過我可以跟太太一起吃午餐，有時候還有其他弟兄姊妹。
我和太太一同回家，然後放鬆一下，翻閱當天的報紙（當然是印刷版），把漫畫版留給女兒，當她還住在家的日子。
每個禮拜就是這樣過去，雖然疲累，平淡無奇，卻有意義。
讓人感到十分滿足。

此刻回想，我開始懷疑上帝是否從沒計劃過有巡迴傳道者。
不是保羅那一種在地中海群體之間宣教牧養的模式，而是香港那一種慣常在主日代替堂會牧者講道的模式。
無論堂會有何合理的原因，要經常邀請外來的講員（這點不在此詳加討論），但這樣的安排對巡迴傳道者來說，終究沒有甚麼好處。

當然，主日到不同教會講道，可以提升神學院、機構，或巡迴傳道者的形象、網絡，或事工目標。
這方面毫無疑問。
但代價非常沉重。
且往往是不知不覺的。

最好還是不要開始這條愈走愈差勁的路。

同樣，堂會最好也不要走上這條路，因為這樣就喪失了栽培自己牧者的良機，不僅在講道技巧方面，也在牧者心腸方面。

這番話大概沒有人會聽，不管是傳道者還是教會。

但要說的總要說。

我相信，那位資深的退休聖經教授會同意。他與所愛的太太，現正在某個國家，享受著勞苦以後該有的退休生活。

願無盡的喜樂伴隨他們。